三月初春,疫情嚴峻,第26屆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大獎頒獎典禮以閉門形式進行,多位校友榮獲獎項,其中電影電視學院校友卓翔執導的紀錄片《戲棚》獲選為「推薦電影」。卓翔表示這是一個很好的鼓勵:「製作電影當然希望被業界認同,而紀錄片更加需要這份肯定,才能鼓勵更多觀眾入戲院觀看。」
《戲棚》是卓翔的第三部紀錄片,三部作品主題皆觸及戲曲:「我在演藝學院讀書時,已定下目標拍攝戲曲相關的劇情片,現在暫時未有實行,換了另一形式呈現。」在電影廣闊的光譜中,卓翔選擇紀錄當下,為時代留存有影有聲的歷史見證。
卓翔的電影夢植根於初中年代,租錄影帶回家觀賞是他的課餘活動,「煲」盡中外電影。當年同學之間鮮有電影迷,他儼如班上的電影評論員,少年人的存在感和自信心由此建立,自此更積極發掘電影資訊。中學畢業,卓翔順理成章報讀電影相關的課程:「中五、中六曾參加坊間的電影課程,接觸到一些業內朋友,他們都說演藝學院的技術訓練方面素有水準,而且每個學生都有機會拍攝個人作品,我於是A-level後便報考。」
卓翔先讀了一年的文憑課程,再升讀學位課程,主修導演。其時數碼影像開始在業界普及,成本昂貴的菲林開始慢慢被取代,卓翔慶幸能在學院趕及體驗「沖」菲林、入菲林,甚至一格一格剪菲林的過程。「我喜歡探索事物的歷史本源,就如認識自己必定要從童年開始,才能理解今天的我如何演變而成。同樣,讀電影的須要理解電影的歷史,而了解傳統的製作方法是認識電影理論的最佳學習方式。」尋根探究的精神,早已為拍攝紀錄片埋下了伏筆。
從紀錄片起步
卓翔在二年級的暑假開始到電影公司實習,首次參與大規模的電影製作,收穫不止於專業技巧,還有同樣重要的人脈網絡。他直言入行時香港電影業已面對重大挑戰,慶幸自己實習時當了副導演組一員,認識了很多行內人,畢業後得到不少機會:「實習是關鍵。讀書時能夠與業界連繫,將來就業會比較容易銜接。」
當了幾年副導演,收穫甚豐,但卻沒時間創作個人作品,直至2009年參加「鮮浪潮國際短片節」,才抓着機會創作以成長為題的《一封情書》。然而,他並沒有滿足感,相反,完成作品後更覺徬徨。「我感覺自己不只原地踏步,而是退步!我開始反思:將來的路應該怎樣走?繼續申請資助拍戲,不斷重複這個循環;還是有其他可能?」
就在迷惘之時,他讀到一些電影導演的傳記,從前輩的經歷中得到啟發:「我喜歡的幾位導演,原來都是先拍紀錄片,然後才拍劇情片的,有些更屬兩棲導演。拍攝紀錄片所需的成本、資源較少,作為新導演,以這種方式起步似乎相對合適。」
紀錄片所拍的是真人真事,場景真實存在,主角是受訪者,同時也主宰了故事的走向。而導演的工作,是說好一個故事。「拍劇情片和紀錄片有少許分別,但動機和功能一樣,都在真實生活中抽取養分,將觸動創作者的故事傳揚開去,透過影片讓生命影響生命。」
寄情戲曲
能夠觸動卓翔的題材中,戲曲是其一。「我在演藝學院讀書時才首次欣賞戲曲演出,看的是崑曲《牡丹亭》,由白先勇先生策劃,深深觸動我。我想:『為何我長大成人後才認識自己的文化和藝術形式?』我希望透過自己的專長協助推動這項文化藝術,就像《霸王別姬》、《虎度門》,藉着電影讓一些平日不會觀賞戲曲的人接觸這項藝術。」卓翔理解觀眾看過後未必有即時回應及改變,但他相信記憶會留在心中,說不定某年某日勾起對戲曲的興趣,他稱之為「落苗」。
雖然滿有熱誠,但畢竟是戲曲門外漢,故此一直做了大量資料搜集。2012年完成首部紀錄片《乾旦路》,紀錄年輕粵劇演員王侯偉和譚穎倫兩位男旦之路。2015年第二部紀錄片《一個武生》,寫崑劇團裏最後一個青年武生的矛盾掙扎。去年的新作《戲棚》,全面探索香港獨有的竹建戲棚,紀錄戲棚內不同崗位的人和事,作品獲多項殊榮,包括香港電影導演會2019年度獎項的執委會特別獎,去年更於第56屆金馬獎獲提名最佳紀錄片;而卓翔則於今屆香港電影金像獎獲提名新晉導演。
連番得到業界認同,卓翔未敢興奮,只視之為香港紀錄片向前邁進的一小步。「電影的源頭來自紀錄,最初誕生的電影純粹紀錄一列火車到站,或一間工廠的工人上下班,為真實的人、真實的事做一些紀錄。但香港觀眾普遍認為紀錄片屬於新聞、電視類別,而不是電影,以致本地甚少上映紀錄片。我相信觀眾是可以慢慢培養的,這是一個互動關係,當有更多人願意投放資源給予香港創作人拍攝紀錄片,香港自然能製作出品質更好的作品,整個生態會越來越好。」
宿命中尋找可能
卓翔擅長在作品中融合不同的藝術形式,一如《戲棚》結合仰望鏡頭與古典樂曲,搭棚工人的動態伴隨着巴哈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抑揚起伏。「在演藝學院學習,有機會欣賞舞蹈、戲劇、音樂等各類型的表演藝術。這種跨形式的氛圍,為電影創作添加了不同養分。我們並非只懂單一藝術的電影學生,我們經常接觸不同的藝術,與學院裡面不同範疇的人互動,就像與我一直合作的作曲系同學,他們跟我一樣於這種氛圍中學習,故此對電影亦不感陌生,合作起來更容易溝通。」兩年前,卓翔與演藝學院音樂學院畢業的許敖山合作《肖像曲》,從電影跳進劇場,透過音樂和影像呈現一種嶄新的「混種紀錄歌劇」,在創作上發掘更多可能。
夢想可以堅定,形式卻不一定從俗。眼見行內不少人因做不到想做的角色,或拍不到想拍的題材而失望,選擇離開。面對不可逆轉的客觀環境或所謂的「宿命」,人其實可以有更多選擇。「我相信拍劇情片並非唯一出路,我在過去幾年拍紀錄片也是另一種方式。當你覺得疲累的時候,暫且停下來尋找其他可能,容許自己作更多嘗試。電影導演不一定只限於創作電影,也可以跨界別創作。除了電影外,不妨想一想自己可以用甚麼方式來回應社會。」
(原文於《演藝通訊》2020年6月號刊登, 按此閱讀原文。)
按此訂閱電子月刊和學院最新資訊。